
“包香包,画老虎,吃个粽子过端午”……
记忆里的端午,是街边小炉铁锅里闷煮着的香喷喷的肉粽,是大街小巷人家窗户里飘溢而出的隐隐的粽香,是上学路上小屁股们嘴边粘润的碱黄色的糯米,是小凉席上午睡时外婆轻声哼唱的顺口顺耳的歌谣……
又是端午。
又到了粽叶飘香的时节。
这样的童谣却早已听不到了。就连粽子,这年年端午的主角,也与中秋的月饼一样,渐渐成了不受青睐的食品。端午在电视里已经变成一年一度的石燕湖龙舟争霸赛,而在生活里,过端午更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了吧。——因为年年过端午,所以今年仍旧过端午。——有多少人是真正想过一个文化意义上的端午节呢?至少,我们家是早就不做粽子了。
一觉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,窗外有沥沥的雨声。想起今天是端午,我故意朝房门外大声地问:“有粽子吃了吗?”妈妈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飘过来:“粽子在壁橱里,要吃自己蒸。”我溜下床打开壁橱,看见了一袋没有拆封的,超市里卖的那种速冻粽子。可能是早上才买回来的,包装袋外壁上还蒙着白雾雾的一层水气。看着这些冷冰冰的制作精良的工业化的产品,我突然怀念起小时候外婆手包的热气腾腾的家做粽子来。
外婆包粽子的手艺是尽“邻”皆知,因为她包的粽子不仅大小一致,形状优美,而且米粒紧实,香味浓郁。别人只见过外婆包的粽子就赞不绝口,等到亲口吃过以后,就要捏着我骄傲的鼻尖笑着说:“小家伙有口福哦!”
其实,别人只知道外婆的粽子包得好,却没有多少人知道,她包粽子的速度也是一绝。端午的头一天夜里,她就把泡着水的棕叶和白天准备好的糯米端出来,开始变起戏法。我盯着她的手,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动作。到厨房外转上一圈再回来,桶里已经有好几挂三角尖尖的粽子了。
浸过水却未经水煮的粽叶色泽莹亮,鲜绿欲滴。把粽子对着光线一串一串拎起来看,那颜色就好像从显微镜下看到的女孩子的水晶耳吊。这样巨大耳吊,也只有巨人才能配带吧。于是,在迷迷朦朦的睡意里,我就看到一群小伙伴手里拿着端午的特色玩具蒲叶剑,与耳朵上挂着一串粽子的巨人英勇地展开对战……
童年的回忆更勾起我对家做粽子的怀念。冒着细雨跑到街上,我像猎狗一样地四处搜寻粽子的影迹。就在我几乎打消掉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,终于在一家生意清淡的小店铺里,在主人弯腰揭锅之际,我窥见了家做的粽子。粗线条的做工,偏于胖大的个体,棕绿的粽叶在腾起的水气里若隐若现。这是典型的家常制作,虽然不如袋装的速冻粽子那样精细,对于这个冷落的端午,却显着朴素的原味的隆重。
我惊喜地对主人说:“老板,给我来一个粽子!”
老板摆摆手,说:“自家吃的,不卖。”
我有些失望,却不肯放过,执意要买。我自顾自地说:“家里也买了速冻的粽子,可是不想吃。只想吃家里做的。——我外婆做粽子手艺很好,可是她已经不在了……”
老板也许是被我言语间的某些东西打动了,转身扯了一个塑料袋,给我装了四个。
“我老婆的手艺也是她外婆教她姆妈,她姆妈再教她,”老板递给我说,“我老婆做的粽子就是不太好看,但是味道很好。”
我感激地接过。我要给他钱,可是他执意不收。
他弯下腰来,继续拨弄着锅里的粽子:“家里做的粽子现在没人吃了。其实,过端午不做粽子,那还有什么意思呢?”
我揣着粽子慢慢地走在雨里,它们在胸前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气。我顾不上烫,拿起一个粽子,小心地剥开棕绿的粽叶。一阵熟悉的粽香钻进鼻子,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吃个粽子,我不过节,我只想过端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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